踽踽（十八）
听完奥拉夫的话，安娜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她有些听不太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内心有股力量驱使她迫不及待地往楼上狂奔。
刚跑到楼梯口她就闻见一股浓烈的冷香，是某种高纬度针叶林植物的味道，照理来说那种植物即便有味道也该是清淡的，但此刻却异常浓厚，呛得安娜呼吸开始不够顺畅。
她冲到艾莎的门口，疯狂地砸门，“开门！开门！德古拉，你给我出来，你在里面做什么！艾莎！艾莎！”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回应她，安娜注意到门缝里并没有光亮透出来，心头巨震。在她的猜测里，德古拉一定在里面强迫艾莎做了什么她不愿意的事，甚至把她绑了起来，嘴给封住了，所以艾莎才会没有办法出声。
再也管不了任何了，安娜开始撞门，用她的肩膀撞门，撞得骨头都快碎了，震得她肺都开始痛。那个时刻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么疯狂，只是一心要立刻见到她。
在她用尽全力再一次冲向厚重的木门时，门突然开了，她撞到一个比木门更软的东西上去。
“嘶，小饼干，我说你干嘛呢，杀人啊！”德古拉捂着被撞得不轻的肚子。
安娜没工夫搭理他，一心都在想艾莎，但房间里没开灯，到处黑漆漆的，她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黑暗，她一把推开站在她面前的德古拉，摸索着要去找墙上的电灯开关。
“嘿，警告你，别开灯，她的眼睛现在受不了灯光刺激。”德古拉揉着自己的肚子压低嗓门对她说。
“你对她做什么了！”安娜像一头狂怒的斗兽，只恨手里没有一把匕首，否则一定要先捅到德古拉的心脏里去才解气。
“嘘，我劝你说话也小声点儿，她刚醒，神经什么的都还很脆弱，受不了这么大声的刺激。”
“我问你，你对她做什么了！”安娜觉得德古拉在骗自己，但还是不自主地遵从了他的话，说话声音开始压低，不过仍然咬牙切齿。
“我什么也没做啊，看着这个无聊的冰美人睡了一整天觉，对了，还有半个小时今天就快过了，你还有机会赶上对她说声生日快乐，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该你了。”
安娜听了这才想起来现在不是跟德古拉争吵的时候，定了定神，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样的黑暗，隐约能看到床的轮廓，她赶紧过去。
“我先回去了，白天害得我都没睡，完全不符合我的作息生物钟，搞得我现在困死了，拜拜小饼干，”德古拉出去了，退出门之前又加了一句，“记得哦，轻一点，她现在很脆弱。”
德古拉出去后屋子里又陷入到连钟摆走动的声音都没有的寂静里去，安娜听着艾莎微弱但均匀的呼吸，半信半疑刚才德古拉的话，她才不信一整天他们什么都没干！
“安娜？是你吗？”艾莎低低地出声，她的气息弱到几乎连声带都要震动不了，只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气声，“你还在吗，安娜？”
“我……”刚想大声回应她，又记起德古拉的叮嘱，只好压下嗓门说，“我在，我在。”
安娜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她摸索着走到艾莎的床边，隐约看见艾莎的眼睛上覆着一条丝巾还是眼罩之类的东西。
“艾莎，你怎么了？德古拉对你做什么了？我去杀了他！”安娜又激动起来。
“安娜，我没事。”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这么虚弱？”
“和德古拉无关，他是来帮我的。”艾莎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后开始喘气，灵魂刚刚归位让她此刻脆弱无比。安娜看她说话都这么困难又于心不忍，拼命压下心头的无数个疑问，只是跪坐在地板上，去摸到被子里艾莎的手，然后握在手里。艾莎的手心冰凉。
“我没事，我只是……只是突然身体有点不舒服，睡一觉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哪里不舒服了？”
“安娜……”艾莎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一天确实是恍如隔世了，她的灵魂在神面前接受神视，神也告诉她她自然之灵的工作做得很好，她和神道别时本来万籁俱寂的神之园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她大叫着艾莎的名字然后喊着我爱你，声嘶力竭，像在轮回之外。
艾莎的灵魂就是在那一刻受到剧烈的震颤，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情才可以让一个凡人的声音传到渺远的这里来。
——这就是凡人身上的神迹。神说。
——神迹可以穿越生死。神说。
——神迹降临时，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只能接受。神说。
所以艾莎醒来后第一个要见的人是安娜，神已经给了她开示，她感觉似乎是时候放下一切，接受神迹了。
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活着真好。
艾莎又一次感知到生命的意义。她告诉德古拉，冰雪女王放在她心里的那块冰，融化了。
“安娜……”艾莎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说，“你可以留在这里陪我吗？”
“好，我就在这里陪你，哪儿都不去。”
不，我所说的陪我，是指陪我这漫长却短暂的一生。
好，我就在这里陪你这一生，我的完整的这一生。
“艾莎，”安娜从地上直起了身子，一只手轻抚着艾莎的脸颊，是冰凉却光滑的触感，想象着现在她雪白的脸色和烟蓝色的眸子，“我想吻你。”
被子里的手明显感觉到被握紧了一瞬，安娜等了半刻，艾莎什么也没说，于是她缓缓地俯身过来，手捂住她眼睛上遮光的丝巾，轻轻地递上自己的唇。
啊，艾莎的唇也是冰凉的啊，但又有一丝丝甜，像夏季的冰淇淋，安娜感受到握住她的那只手被越抓越紧，于是抬起了身子，轻轻用唇碰了碰她的鼻尖，“好了，不要紧张，我也是第一次亲吻一个人。”她在她耳边这样轻轻地说，指腹摩挲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感觉到艾莎抓紧的手指慢慢放松了下来。此时此刻外面传来教堂的钟声，安娜才想起来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艾莎，抱歉，我忘了说，生日快乐。”
“安娜，谢谢你，这是我过的最好的生日了。”我获得了最珍贵的礼物，就是你。
“艾莎，我要送你生日礼物。”安娜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放开自己，然后她从衣领里取出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一枚戒指，这是她从小就贴身戴着的东西。
“是一枚戒指，你摸一摸。”因为艾莎的眼睛现在还不能见光，所以安娜把戒指递到她的手里，让她摸了一下。
“戒指……”艾莎的语气里有些意味不明的羞涩。
“啊！”安娜反应过来她在害羞什么，“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慌里慌张的解释，“我不是那么唐突，我不是，”她很怕艾莎把她误会成什么心急火燎的登徒子，“这不是那个戒指，这是个戒指，”她口不择言的解释，艾莎听她的语气，突然笑了，她一笑安娜就觉得安心了，然后语速慢了下来，把为什么送她戒指的原因娓娓道来。
“我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我是孤儿，我什么也没有，我没有家庭没有亲人，这个世间好像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我唯一有的就是这枚戒指，我被送到福利院时襁褓里就只有这枚戒指，也许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吧，谁知道呢，总之它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艾莎，祝你生日快乐，我替你戴上好吗？”安娜轻手轻脚地把艾莎的头托了起来，然后替她把项链戴到了脖子上。
“安娜，你还有我。”艾莎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生日礼物。
“是啊，从今往后我还有你了！”安娜那高兴的语气让人听了却觉得心酸，像一个什么也没有，在世上孤单挣扎的小孩，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心爱的东西所以倍加珍惜无比高兴那样。
“安娜，你看过极光吗？”
“电视上看过。”
“你想去看一看真正的极光吗？”
“想，什么时候我们去冰岛看看吧。”
“去挪威吧，最好的极光在挪威，过几天趁圣诞假期我们一起去吧。”
“好，一起去看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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