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告诉你

踽踽(十七)



冬天很快来了,不知不觉安娜已经认识艾莎一整年了,这一年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比初见时离她更近一些。虽然可以借由给她做蛋糕和朗读去接近她,她偶尔出门也会带着自己,但心和心的距离好像并没有比一年前更近。安娜想,我已经努力地朝你靠近了,为什么我和你的距离还是这样,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她仍然看不懂艾莎,她不明白她那么那么多的悲伤从何而来,不明白她周身散发的清冷淡然却暮气沉沉的气质从何而来。


随着冬天的来临,德古拉来拜访的频率明显变高了,好像冬天因为天气太冷,大家都不爱出门,所以会很无聊,只好去拜访朋友那样,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找艾莎。


最初的几次他也会照常地和安娜开开玩笑,叫她小饼干,后来就连德古拉都越来越沉默,每个人都被低气温感染,变得冰冷沉静起来。


德古拉在会客室待着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好像时常会跟艾莎爆发激烈的争吵,因为时常他离开时会气得踢停在院子里的车子的轮胎。


安娜留意观察着艾莎,她却还跟以前一样,无波无澜的。佣人间开始流传一些谣言,说德古拉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倾慕着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但艾莎并不给他任何回应,所以他一直以来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希望能有一天可以打动她。这个贵族间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听起来简直合情合理,否则真的是解释不了为何德古拉和艾莎两个明明如此优秀的人却各自单身了这许多年。


安娜起初听到这些流言还不甚在意,但听得多了毕竟心头不适,恰巧那天她端红茶上去,又一次忘了敲门,推开门却看到德古拉正搂着艾莎。


德古拉的脸朝着门口,艾莎背对着门,安娜一推门德古拉就看见她了,他立刻向她眨了眨眼,然后挥了挥手掌,示意她静悄悄地出去。


安娜看不见艾莎的脸,不知道她怎么会被德古拉搂在怀里,她甚至猜测着难不成艾莎被挟持了,否则怎么会那么听话而不挣扎。安娜能听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的声音,嗡的一声什么情绪在耳朵里炸开了,她端着茶水的手开始发抖,杯碟都在托盘上乒乓作响。那天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只记得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雪,吹了很大很大的风。




冬至和圣诞就快来了,奥拉夫越来越忙,忙着布置节日要用的东西,他特地来嘱咐安娜,记得烤一些圣诞节要用的姜饼人。


“让德古拉带过来就好了啊,反正他每天都要来,我不会,我做不来。”安娜的声音里没什么好脸色。


“安娜,这是你身为糕点师的职责。”


“是是是,糕点师糕点师,我就只是个低贱的糕点师,让她的贵族伙伴陪她过圣诞吧,省的我不知道规矩,做出来的姜饼人不合格。”


“安娜,不要带着情绪工作。”


“我没有情绪啊,我很好啊,我可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就是不会做嘛,谁说的我什么都会做了。”


“不会做你就去看着菜谱学!”奥拉夫也有些生气了,“安娜,你听着,艾莎小姐的生日快到了,冬至那天就是她生日,你最好提前准备好一个完美的生日蛋糕,她为此已经期待了两个星期了。”


“什么?她生日?”安娜初次听说这件事,“她还会期待?期待我做的蛋糕?”


“当然,谁生日都期待得到一个完美的蛋糕。”


“好吧好吧,我会全力以赴的。”但一想到生日那天德古拉也一定会来,安娜又不是很高兴了。


奥拉夫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也明白她在闹什么别扭,他有些话想告诉安娜,但又很明白不能透露,他只好旁敲侧击拐着弯地让安娜答应把生日蛋糕做得好一点。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安娜瞧在眼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奥拉夫?”


“如果可以的话,冬至过后艾莎小姐希望你陪她补过一个生日。”


“为什么要补过?冬至那天她有事?要和德古拉去约会?切!”


“冬至那天……”奥拉夫犹豫了一下,“总之冬至那天我们都没办法和她见面。”


“好吧好吧,总之她生日当天要出门呗,”安娜不满地瘪瘪嘴,“那蛋糕我晚点再做,等她回来再给她,姜饼人我也会做的,真够麻烦的。”安娜很有些烦躁。


奥拉夫看她这样有些不忍心,但他又什么都不能说,离开安娜的房间之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走回来对她说,“安娜,蛋糕上你可以写上祝福的话吗,还有她的名字什么的?”


“您吩咐完了吗?怎么这么麻烦,好吧好吧,「祝艾莎生日快乐」这样可以吗?”


“你……”奥拉夫抓着手搓了搓,心一横索性说了,“你可以写她的全名吗?”


“你们贵族烦不烦!规矩够了没!”安娜狂躁起来,“蛋糕写不下那么多字!”


“那你就做个大点儿的蛋糕。”


“烦死了烦死了!”安娜抓着自己的头发,她一想到艾莎要跟德古拉一起过生日心里就说不出的烦躁,“说!她全名叫什么!我给她写上,写上行了吗,现在,你,快给我滚出去!”


“她全名叫艾莎·玛丽特·弗雷德里克。”


“这是故意整我吗,贵族作践糕点师的新把戏吗,这么多字,滚出去!”安娜随手抓了个抱枕朝奥拉夫扔去。


奥拉夫从她房间出来后也在心底默默地念,希望我没做错吧,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冬至那天艾莎却没有如安娜料想的那样出门去了,但却和她想的一样,德古拉果然来了。奥拉夫一大清早就在家里向所有人宣布今天任何人都不可以上二楼,一旦被发现不问理由,直接解雇。


“切,不就是怕人上去打扰他们幽会嘛,用得着这么严格,吓唬谁呢。”安娜心里愤愤不平,一整天都没吃饭,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奥拉夫也搞得很夸张,跟平常和蔼的模样完全不同,一整天都像个热血沸腾的斗士,死守在二楼的楼梯口,盯着家里所有人来来去去,连只蜘蛛都不许爬上二楼。


“有必要嘛,过个生日搞这么大阵仗,德古拉要求婚不成?”安娜本来是很生气的,但这样的念头一起来她又突然觉得很恐惧,然后她用了一整天去压制这样的念头,发现它却在自己的想象里越来越像真的了。德古拉真的要求婚吗!她要在生日当天答应了吗!德古拉到底在上面干什么!待了一整天还不下楼,他们俩肚子不饿不用出来吃饭吗!关着门到底在干嘛!


所有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急迫地抓着安娜所有的注意力和思考力,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她急得团团转。


她冲出门去,跑到院子里,垫着脚想往艾莎的房间张望,对了,忘了说,今天德古拉没去会客室,他直接进了艾莎的房间,这让安娜更恼火了。她甚至爬上车顶,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房间里干什么,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窗户上不晓得什么时候结了一层冰。




艾莎和德古拉在房间里其实什么也没干,这一整天大部分时间艾莎都是沉睡的,她在接受每13年一次的神视检验。


她自然之灵的身份承担了一些连接自然和人类的工作,每隔13年的冬至日,她就像要汇报工作一样,灵魂会离开身体,去往缥缈虚无的神之园,接受检验。如果神认为她合格,就会让她继续担任自然之灵,如果神认为她不合格,就会直接收走她的灵魂,不再让她回来。


德古拉只是过来帮助好朋友度过这个如同死而复生的时刻的。


艾莎在她还清醒着时对大清早就赶过来的德古拉说,“又得麻烦你了,如果这一次神怜悯我,结束我不死不灭的命运,那麻烦你最后一件事,把我送去挪威的阿伦戴尔峡湾森林,你知道是哪儿,送我去安娜的身边,我终于可以去长久地陪伴她了。”


“嘿伙计,你说什么呢,你以为你这么幸运可以结束这种悲剧命运呢,有这种好事也得先轮到我,所以你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我们庆祝你的生日,还有圣诞节。”


“还有,德古拉,如果那真的发生的话,请你照顾好安娜,不要让她再变成孤独无依的人了,不要让她再回福利院去。”


“她还需要我照看?你给她留下的这些财产够她挥霍到下辈子了吧,所以就是别瞎操心,赶紧去,去跟神多叨叨两句,然后赶紧回来,等你吃晚饭。”


“德古拉,拜托你。”


“好啦,我说,你赶紧去吧,抓紧机会,别忘了顺便帮我问问,伊丽莎白现在在哪儿呢。”


“德古拉,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待会儿允许我多打包一点小饼干就可以了,额我是说可以吃的那种。”


“对了,我再多事一句话吧,你这次之后可以放过自己了吗,放下过去,认认真真的正视自己对小饼干的感情?”


艾莎没再回答,她像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晚上,德古拉还没有离开,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有礼貌的贵族拜访他人时的正常时间,安娜越发坐立难安。


“他他妈该不会是今晚要睡那儿了吧!”安娜再也顾不得什么禁令,直接朝二楼跑。


跑到楼梯口,果不其然奥拉夫站在那儿拦着,“安娜,回房间去,今天禁止任何人上来!”奥拉夫的语气从未有过的阴沉,安娜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也顾不得了,“让开,我要见她!”


“不行!”


“今天是她生日,难道不允许我对她说句生日快乐吗!”


“明天再说!”


“我就要今天说!艾莎,艾莎你听见了吗,你不能躲着我,你快出来!”


“安娜!你不可以大喊大叫!!”奥拉夫急得上前来拉扯安娜,想捂住她的嘴巴。艾莎正在经历非常艰难且重要的时刻,不能够受到一点点打扰。


“艾莎,你要和德古拉结婚了吗!艾莎你出来啊!”安娜拼命挣扎着躲开奥拉夫,然后扯着嗓门大叫,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在流泪。


“艾莎,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有话跟你说,艾莎我爱你,我爱你!”


屋外突然风雪大做,风声吹得呼呼响,奥拉夫听着外头天气的骤然变化,心头一凉。他没办法再顾着什么礼貌什么和蔼什么怜香惜玉了,他直接把安娜抱起来,用力地箍着她的手臂,把她扛在肩上,快步走下楼梯。


“放开我,你放开我,今天是她生日,我只是有些话要对她说!”安娜挣扎着,但没办法从奥拉夫的禁锢下挣脱出来。


奥拉夫把她扛回她自己的房间,打开门把她推进去,刚要打算关上门把她反锁在里面,突然瞥见房间里的地毯湿漉漉的,奥拉夫顺着水渍四处看,发现水是从桌上滴下来打湿了地毯的。


安娜也发现了他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之前还好好摆放在桌上的那个小雕像此刻已经不见了,只剩了一小摊水渍。


奥拉夫似乎反应过来了是什么化了才有这一摊水,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完了,完了完了。”


安娜起初在土耳其时就听人说那个雕像是冰做的,但她一直以为那是买主为了压价随口瞎说的,如果是冰做的那它怎么不会化?此刻看着这一摊水,心头也是一惊,原来真的是冰做的?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完了完了……”奥拉夫还在低声喃喃自语。


“什么完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奥拉夫!”安娜厉声斥问他。


“安娜的雕像化了,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奥拉夫已经悲伤得开始口不择言。


“安娜?”安娜也顾不上去问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抓着奥拉夫的衣襟再问他,“什么结束了,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艾莎死了,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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